那么他果然仍在做梦,钟情意想。八年前江醒海飞来横祸,锒铛入狱,虽说他坚信江醒海是冤枉的,但被上级领导勒令避嫌,不准参与调查那一案。诚然他阳奉阴违,暗地里依旧设法调查,找出的疑点完全不予提交上庭。
再后来,他也没去探望过江醒海,只是远远地隔三差五地抽空给江醒海写信,长的,短的,道歉的,鼓励的。江醒海该是很生他的气,一封信也不回应,同样不回来看看他。刑期结束那天,钟情意有心去接人,无奈必须工作,一来二去,两人失去了所有联系。
这不是钟情意希望的结果,至少既然他知道江醒海有冤,他不希望江醒海的人生真正有此污点,而且不得不一个人孤单地承受委屈。可惜他无能为力。从业十余年,钟情意一直想要两全其美,一直想要不辜负任何人,这做不到。
确定眼前一切只不过是另一场梦而已后,钟情意神志一松,重又感受到身体疲倦非常。伤口很疼,连续几日没有安心休养,导致他实际有一点发烧,继续站在门边,便觉有一点头重脚轻,手足无力,软绵绵的。于是钟情意干脆掉头往回走,想躺回床上。
大概这几天他身心都消沉得厉害,受的打击不小,或多或少心情有点脆弱,事隔多年,江醒海才会跑到他的梦中来。居然还追着他跑进了卧室,眼盯着他自己躺回床上盖好被子,近距离蹲到床边,携手茉莉花袖套和小熊围裙,对着他露出了个天使一样甜甜的大笑脸。
甚至在他不够仔细地随意盖上被子后,开始伸手替他仔仔细细掖被角,含笑说:“对,你再睡一会,放心吧,开饭我叫醒你。晚上喝粥,我清蒸条鱼,怎么样?待会我帮你挑鱼刺,不累着你眼睛。”
一躺回床上,卸了警戒心,钟情意累得渐渐不想睁眼。虚假的就是虚假的,即使牢狱之灾后,江醒海谅解他,当真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开朗这样地笑才对。以至于钟情意暗自感到自己这一场梦实在过分。
不意梦中的江醒海盘桓不散,缩回掖被子手指的同时,偏又倾身凑近,在他嘴唇上长长吻了一下,叹气又说:“我不走了,哥,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听见这话,钟情意略沉默,看看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难过,终究忍不住也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戳了戳江醒海的脑门。触感很真。
“小醒,”钟情意缓缓道,“对不起。”
江醒海二话不说,又亲了他一口,眉头突然拧起来了,问:“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钟情意在检讨自己了,他的潜意识原来有这么卑鄙吗?
“你不回我的信,不是在生我的气?”钟情意懒惫地反问。
“信?”江醒海也反问,只是嗓音极轻极冷,来不及任钟情意判断是不是误听的幻觉,只钟情意闻言双眼一眯,胸口一痛,咳嗽几声,这个入梦的江醒海立即重新摆出那副大大天使笑脸,朗声说:“不是,我都收到了,这些我们回头再聊,你先好好休息。你病了,不要再不穿拖鞋只穿袜子走路了,或者明天我给你买两条地板袜。”
说的是刚才他匆匆下床躲在门后的事。
钟情意哑然道:“明天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