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了冬,年关便显得很近了。
沈西泠很不喜欢这个时节,因由起码有三个。
一是因为年关前后她太过忙碌。
每到年底,她手底下的一切产业都要清账盘点,原先她只是个小布庄的东家,一切倒还好办,如今手下田产众多、生意的门类也杂,事情便格外的纷繁起来,很令人头痛。
不单是账,生意上的人事也渐为复杂。与她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在她荫蔽之下的掌柜,还有同她暗暗较劲的行会中人,她都要一一照顾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她为此劳心费力,比看账还要疲惫许多。
二是因为这个时节齐婴比她更加忙碌。
他虽然一年到底没个得闲的时候,但年前这段时候是尤其辛劳的。一来是朝廷政事一到年尾也要有些收束,二来是家族之间的走动到这时候也会尤其频繁,他忙于这些事情,便很少能回风荷苑来,大多时候都住在本家,有时会长达小半月。
沈西泠是很粘他的,以往每年一到这时候她心里就难受,今年她尤其粘他,总有中依依不舍的感觉。她在忙碌之余一直止不住地想念他,可他今年却比往年待在本家的时候还要久,甚至半个多月了还没有回别第来。
她很难受。
三是因为这个时节总能更容易地令她想起父母。
她父母的祭日就在腊月末,距离眼下还有一段日子,在一年之中最枯冷的时候。她这些年其实成长了许多,起码不至于一想到父亲母亲就止不住地哭了,可一到这时候,她心里就会无法抑制地沉重,也会无法抑制地想起和父母诀别前的最后一刻,由此难免更加悲伤。
她是不愿让自己陷入这中情绪的,于是便有意去找些事做,好在行会的人也算争气,到年底了也不忘给她找事儿,颇引起了她一些繁忙。
一到秋冬两季,白叠子织物便到了尤其抢手的时候,沈西泠这边儿的织物仍是物美价廉,照旧卖得火热,赚得盆满钵满。那些原本无意同她合作的掌柜们,见自家生意做得不济,又念及沈西泠抛出来的诱人条件,态度纷纷开始松动,渐渐顾不上买行会的面子、开始同她接触起来。
这是一个极好的兆头。
只是沈西泠与行会之间本就处在艰难而微妙的博弈之中,如今天平忽而开始倾向沈西泠,行会自然不可能无所动作。
沈西泠早料到行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但她原以为他们会以商道的手段同她为难,譬如予那些掌柜一些额外的扶助以支持他们与她争利,却没想到行会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而是直接明晃晃地动了粗:他们暗中威胁几个长年同她合作的掌柜了断与她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