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这话让盛纮一下愣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嘴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有种自己说什么都不对的无力感。
明兰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她没想到从小被盛纮偏爱的墨兰会对盛纮说出这样的话，在她看来墨兰或许会对其他人有不满怨言，但对盛纮不应该如此才对。可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也许墨兰得的那点偏疼也不怎么样，不然墨兰不会有这样的感受，或许有老太太全心全意保护、疼爱的她比墨兰更好吧！
墨兰看也没看盛纮，起身扶着身怀六甲的明兰，两人朝盛纮福了福，墨兰轻声道:“爹爹歇息会儿罢，我陪六妹妹去再去看看老太太。”盛紘看着两个女儿越走越远的背影，恍然间眼睛有些模糊，或许他从来没认识过他的这两个女儿吧！
墨兰扶着明兰慢慢往寿安堂走去，看到明兰眼下的青色，问道:“昨夜没休息好？”
“嗯，一夜都没怎么睡，在思考谁会是凶手，又担心老太太的身体，还有自责……”明兰疲惫道。
“你还怀着孩子，多多要注意些身体。”墨兰说道:“真的下定决心了？”
明兰点点头，“是，下定决心了，就像我同父亲说的那样，哪怕我什么都不要，也要给祖母讨个公道，不管那人是谁，我要面对谁，我都不会让步。这世上人与人之间，往往是看谁比谁豁得出去。爹爹，大娘子，康姨妈，还有王家，康家，他们谁都不敢真豁出去，可是我敢！”顿了顿，她轻轻道:“不为至亲至爱之人报仇，有时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怕这怕那，不过是顾忌太多，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了。祖母于我就像林娘子之于四姐姐你一样重要，当初你为了林娘子可以豁出去一切，如今为了祖母我也一样，不论谁来，我都不会退步。”
墨兰突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放弃了给卫小娘报仇？”
明兰想了想，认真道:“小娘是我的生母没错，她对我有生育之恩，我本该为她报仇也没错，可若我执意报仇会让祖母日夜难安，也会让祖母难过的。小娘是我的生母，我本不该说这些的，只是在扬州的那些年，小娘她……她私下里做了什么，不用我说四姐姐应该也知道的吧！我也不是怪她拿我的嚼用去补贴娘家，只是……”她咬了咬唇，才道:“只是小时候我那么羡慕你，明明我们都是庶女，可你能有好衣裳穿，有爹爹的疼爱，我却什么都没有，甚至吃不饱穿不暖，想要碳火还要想法子闹一场，后来我才知道原因，我虽理解小娘的选择，也能明白她的想法，可我终究成为不了她那样的人，可能我更在意身边对自己好的人，也更务实吧！小娘不在后，在我最彷徨无依的时候，养育我，保护我，教我长大，让我有勇气面对所有一切苦难的是祖母。说句不孝的话，哪怕我小娘还在，或许也不会如祖母这样全心全意的疼爱与保护我，所以小娘与祖母比起来，我最后选择“舍”了小娘的仇，为的是让祖母安心、放心，宽心颐养天年。”
“其实若是没有祖母，我又有什么可以舍的？”默了默，明兰眼眶微红，轻轻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倘若没有祖母的关怀和温暖，那我会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会变得偏执阴暗，可能会成为嫉妒心强又心狠手辣的人，还可能会是个怯弱无用的小透明……四姐姐，你知道吗，祖母像一块坚固的磐石，稳稳立在我的身后，让我依靠，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记得，只要自己回头时，就会有一座安全的避风港独属于我。”
“那就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为了在乎的、重要的人去对抗一切，排除万难，只为报答她们对我们的好。”墨兰笑着鼓励道:“这次的事，我支持你。”
进到里屋，明兰道:“四姐姐，你卯时就来了，应该有些累了吧，现在时辰还早，康姨妈要过来也还需要些时间，不如你先去西屋歇歇，养好精神，一会儿才好看戏呢。”
墨兰今日起的早，确实觉得有些困倦，便点头道:“那我去小憩一下，一会儿让人叫醒我。”
“房妈妈，你带四姐姐去西屋安置，我和祖母说会子话。”明兰道。
房妈妈看了看明兰侧脸上的红肿，含泪点头，领着墨兰往西屋走去。
不过短短半日，盛老太太瘦了足足一圈，皮肤干涩皱褶，焦黄枯瘦，依旧昏睡不醒，但已止住了呕吐和腹泻。明兰坐在床边，把头慢慢贴到老太太胳膊上，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道:“我绝不放过害您的人。您不该这样死。”她认为老太太就应该活到一百多岁，儿孙都孝敬她，爱她，然后，在睡梦中安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