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很怕百里华,这种恐惧是一层一层,推陈出新的。她本以为对方已经足够可怕,却总能发现她更加可怕的面目。自己在对方面前,似乎完全是透明的,任何隐秘幽微的心思都瞒不过,任何曾经做过的小事,似乎都被看在眼里。
更可怕的是,百里华握着她的秘密,却似乎什么都不打算做。安陵容并不认为这是心善和仁慈,只认为这是一种可怕的等待,她在等什么?
恐惧会随着等待而沸腾。
安陵容总觉得,她是所图甚大,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比反制甚至暗算皇后更大的可用之处。
没错,先前她确实因为百里华把她当做余莺儿第二而倍感羞辱,也是因此,她在百里华病倒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便是为了名声和形象,也应该前来探病。在她过去的人生里,还没有接触过高端到注意形象和名声的这种生存智慧。惹怒了玄凌被惩罚后,她也并未吸取教训——安陵容对外的渠道完全是封闭的,她无法吸取经验,无法吃一堑长一智,她也不去想长远的需要谋划和稳定才能考虑的那些事,她只想着度过眼下的难关。
此刻她因为悬而未决的命运,将来漫长的一段时间都要受人制约却不知道会如何结束的恐惧而情不自禁感到焦躁。她根本无心开始画花样子,百里华却似乎已经没有了对话的兴趣,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本书来,在窗边翻看。
安陵容愣愣地看着她安闲舒适的神情,第一次意识到一种根本的差距。她自己从来不会有这样愉悦自然的人上人姿态,她总是害怕的,紧张的,反复审视自己的,那么局促,那么小家子气。
她低下头,将涌上来的眼泪逼回去。
如果……如果有什么办法,立刻就了结了这一切……安陵容心中的恶念,又开始翻涌。
百里华头也不抬:“安陵容。”
她立刻抖了一下,连忙抬起头,面上似乎只有楚楚可怜,畏怯之态,声音颤抖地答应着:“是,娘娘。”
百里华侧过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一个人一生,应该只有一次回头是岸的机会,你说是吗?”
安陵容悚然而惊,又出了一身冷汗,她咬着下唇,不敢回答。
百里华的眼神扫过她的全身,意味深长道:“我的耐心并不多,你的用处也不大,这点儿仁慈,你最好当回事。若是再犯……那你就去死。”
她似乎觉得很有趣,甚至又笑了笑,满是安宁恬淡:“当然,或许你也并不怕死,只是一个人并不怕死,也不是非要寻死,是么?”
安陵容到底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避无可避,只好貌若温顺地低头答道:“娘娘说的是,臣妾日后,定然不敢行差踏错,枉费娘娘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