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看见季夫人通传他去,季青并无惊讶之感。事情做了,就会有痕迹,也会瞒不住人,哪怕众人也都知道,季青是听命于季洲华,少君吩咐了,他就得做。
季青都没见到季夫人的面,他单膝跪在庭院中。以前要跪在这里听训,现在,只用单膝跪着,以后,说不得可以站着。
季夫人身边的侍从叫三平,季青猜测或许是因为他面色平平,声音平平,情绪平平,“……不知劝阻少君,未尽家臣之责……”
季青垂头听着,忽然间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笑话:在人间,一个老乞丐同一个小乞丐吹嘘说,他将来坐了皇帝,要拿一个金子做的碗讨饭。暖阳下,季青忽的出了一身汗,他现在跟那个老乞丐没有分别,老乞丐想以后,就算是当皇帝也是讨饭,而他想着以后可以站着听训。
老乞丐是要饭要久了,而他是在季氏当奴婢当久了。
以前是关在静室中,现在竟然可以关在祠堂里了。三平带着人离开,硕大而寂静的屋子陷入黑暗,灵牌前幽幽的烛光闪烁着,季青抬起头,看着这些牌位,上面有季氏族老设下的禁制,看久了脑袋晕乎乎的还有些刺痛。
这是第一次在祠堂里罚跪,这让季青想起了第一次在静室里罚跪的时候,门一关,小小的暗室里不留一丝天光,黑色像是浓稠的雾气一样拨不开。季青在里面吓得屁滚尿流,疯狂拍门道歉,他被关了半天,出来的时候真切地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想到静室,会不自觉地颤抖,害怕。有些人会因为这些经历害怕这种特定场所和黑夜,但是季青没有。
后面再被关进去。季青能惬意地在黑暗中呆上许久,在极度安静的条件下,他会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推算外面过了多久。只是祠堂不同于静室,被设下的禁制的威压压着他老老实实地跪在黑砖上,动弹不得,这里跟静室差不多,灵力使不出来,没一会儿,膝盖就疼起来,再过一会儿,下半身失去知觉。
但季青不大在意,这些皮肉之苦会好起来,他还是止不住地在想着那个老乞丐。
三平走路没有动静,他进来,悄悄在门口站定,看着跪在祠堂中央的少年,他的背直挺挺的,脖颈弯下去,像一种鸟儿。
三平站在门口击掌,“青君,您可以出去了。”
季青从睡意中被惊醒,这里的威压折磨着他,想睡睡不得,头疼欲裂,数着时间在里面约莫有一天半,被叫醒他也说不清自己刚刚是睡还是昏迷。
祠堂的禁制收了,三平站在他身后,平平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季青双手撑住地,两条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跟在三平身后,步履平稳,随着身上的血液逐渐回到腿部,季青步履开始颤抖。
在季青跪着的地方,有两坨血迹,一个季氏的守祠人和他们擦肩而过,进去清理血迹。季青转头看了一眼,人在牌位下是多么渺小,不,应该是在氏族下,多么渺小,多么微末。
季青眯着眼,适应骤然明亮的环境,季洲华站在照壁下,照壁上的金线莲长得比他进去前更茂密了一些,许是季洲华等在此地无聊,将金线莲催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