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一番话,说得李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难受,但多年的独居生活,加之过往的那些事情,让她变成了一个不太习惯与人亲近的人。此时,听见小宁抽泣的声音,她的手抬了抬,跟着又放了下去:“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你放心,我走之后,这整个李家都归你,你省着点儿用,家里的那些东西,足够支撑到你长大的。”
“小宁还小,外祖母就不担心她被外头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给骗了吗?好歹是外祖母你一手拉扯着长大的,若真是被人给骗了,还骗得凄凄惨惨的那种,外祖母您自个儿不心疼吗?”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尔容递了个碗温水过来。
李老夫人轻抿了一口,目光复杂地看着颜素问,“上次你来,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并非是你的亲外祖母。”
“养育之恩大过天,我娘是您一手养大的,她既当您是娘亲,我又如何不把您当成是我的亲外祖母。”
“我打听过,你如今身份尊崇,是宰相府的夫人。”李老夫人声音冷硬地说着:“你与你娘,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能匹配的上的,你喊我一声外祖母,我都觉得自个儿会折寿。”
与上次相比,李老夫人这回的话里像是含了刀子,话里话外都有呛死人的架势。颜素问稍微想了一想就明白过来。十有八九,李老夫人是将她嫁入宰相府这件事与娘亲的身世给联系了起来,以为她是靠着宫里头的关系才能平步青云,与大魏最显赫的男子待在一起。
“在外祖母的心里,素问是大魏的宰相夫人,可在素问心里,素问只是那个叫做顾言卿的男人的妻子。外祖母既已打听过,就该知道,颜顾两家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顾家当年看重的也一定不是我娘医女的身份,而是我爹爹背后所代表着的颜家。”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姓颜的,不是姓杜的。”李老夫人叹了口气。
“我娘是谁的亲生女儿,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娘心里,您才是她的娘亲。”颜素问轻轻握住了李老夫人的手:“我娘已经十多年没有回过邺城了,有生之年,她跟我爹大概也不会回来。颜家庄,的确是个乡下地方,但我看的出来,我爹跟我娘是很喜欢待在那里的。我娘自个儿的身世,我娘都不在乎,外祖母,你又纠结什么呢。”
“你以为我纠结的是你娘吗?”李老夫人脸色冷淡,可提及杜若时,言语间还是透出了些情分。到底是自己养过的女儿,哪怕多年未见,心里也总还是惦记的。
“外祖母的心事,素问知道。”颜素问给尔容使了个眼色,尔容立马寻了个借口将小宁给带了出去。
“你想说什么?”李老夫人瞄了一眼小宁的背影。
“外祖母心里放不下的并非只有我娘一人吧。”颜素问坐在床边,自然而然的将手搭在李老夫人的腕部:“前厅里挂着一幅画,那幅画,应该是外祖母与外祖父刚刚成亲时,外祖父画的吧。上回来时,素问不经意的扫过那么一眼,看到了那幅画上的落款。外祖母与外祖父合离多年,也早已经搬出了杜家,可这家里仍挂着外祖父的画,想必外祖母心里,也还是没有放下的。”
“不知你说些什么,那些画都是小宁挂的,我不喜那些东西,也从未仔细看过。若真有,我便将小宁扯下来给烧了。”
“要不,素问现在就去给扯了,然后当着外祖母你的面给烧了,免得将来外祖母看见了,心烦。”颜素问作势要起身,却一下子被李老夫人扣住了手。
“我知道那女人是宫里的,也知道杜知恒他为什么娶我。”李老夫人松开手,指了指自个儿的眼睛:“你说的没错,那幅画是我跟他刚成亲的时候,他给我画的。他是个大夫,也曾在宫里任过职,我只知他会画那些花花草草,却不知他的人物也是画得极好的。那天,太阳很好,微风徐徐,不冷不热的,我坐在廊下,鼻子嗅到的全都是家里那些药草的香气。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落笔时,他说了一句,夫人的眼睛,是最好看的。”